老 屋
来源: 山东黄河网 录入人员: binzhou 时间: 2022-03-04 [ 大 中 小 ] [ 打印 ] [ 关闭 ] [ 收藏 ]
山东黄河网3月4日讯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爷爷奶奶的老屋里度过的。 听我爷爷讲,在他十几岁那年,故籍连年旱灾,太爷爷太奶奶便拉家带口,一路逃荒讨饭流落到了黄河边,在此落了脚。 日子清贫,吃了上顿没下顿,几年光景,爷爷渐渐长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棒小伙,有干不完的活,有使不完的劲,虽然穷得叮当响,爷爷依旧每天乐乐呵呵,不知道愁字咋写。爷爷经常对我们这些孙辈炫耀,他娶我奶奶那年,一个人跑到河滩边起早摸黑,挖土和泥打土坯,忙活了一季,垛起了家里现在的三间老坯屋,来年开春,吹吹打打把我奶奶迎进了门。腊月里,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不几年光景,像赶着趟儿似的,老屋里添丁进口,日渐兴旺起来。不知何时,爷爷的生活里添了个习惯,每年到了他和奶奶成亲这天,都会极认真地把老屋拾掇一遍,墙皮抹一层新泥,屋顶换几页残瓦,用这种独有的朴素方式阐释着他的幸福。 跟多数农村老人们一样,爷爷奶奶的一生没什么动人的故事,几十年没红过脸,过着简单平常的日子。爷爷耕田种地,奶奶操持家务。遇到大事小情多是爷爷拿主意,奶奶永远是那句话:听你的,咋办都行。爷爷奶奶一辈子生了七个儿女,“俺这一辈子,对得起祖宗。”也成了爷爷挂在嘴边的荣耀。人丁众多,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巴巴结结。为了养家糊口,每年收秋后忙完地里的活计,爷爷便背起他的木匠家什去城里打短工,挣点零花贴补家用。每每都是奶奶踮着小脚送爷爷到胡同口,转回家就开始掐着指头估算着爷爷的归期。进了腊月门,细心的爷爷回来时总忘不了给屋里的婆姨扯几尺花布,给坑上的娃娃们买一把糖果。每年正月十五,闹元宵、耍社火是乡间少有的热闹日子,忙了一年的人们舞龙灯、踩高跷,涂上花脸唱大戏,往日里平静的小镇一下子沸腾起来。奶奶喜欢看戏,一双小脚行不了远路,每次都是爷爷用独轮车吱吱呀呀地推着奶奶去镇上听戏,来回四五十里路,在十里八乡传为美谈。 爷爷奶奶是传统夫妻的典范,流年似水的日子里多得是平淡,少得是激情。多年以后,等我成年结婚生子,慢慢有了体会,明白了婚姻的真谛,平淡的婚姻如一盏应季的新茶,细细品味唇齿留香;平淡的婚姻又似一杯陈年的老酒,慢慢斟酌则荡气回肠。 爷爷奶奶在黄河边上生活了一辈子,很少出远门。房前的河,屋后的地,和屋里那一大堆孩子,是他们的整个世界。记得有一年春节,在京城工作的二叔回来探亲,节后接上老两口去城里享几天清福。不知为什么,进了城没多日子爷爷就病倒了,吃药打针不见好转,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直念叨家里的老屋,急得二叔一家没了主意。最了解爷爷的还是奶奶,把二婶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老爷子是心病,再过几天就是他们老俩的结婚纪念日了,大伙恍然大悟。接下来,父亲按照二叔拍来的电报,把老屋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遍,爷爷知道后,不长日子竟然很快康复了。 滩区里住过的人最怕黄河发水。1976年那场洪水让我们家乡的滩区变成了一片汪洋泽国。洪水过后,村里墙倒屋塌不计其数,我家的老屋却在大水中挺了过来。每每说起此事,迷信的奶奶总是一脸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地感谢菩萨保佑和祖宗荫护。我想,更多的应该是爷爷奶奶坚实的情感支撑了老屋吧。后来,在政府的安排下,乡亲们陆续迁出了滩区,家里也在滩外新村盖起了五间砖房。父亲打算把爷爷奶奶接过去安享晚年。没想到,横劝竖劝,说什么他们也不肯搬离老屋。忠厚的父亲担心落下不孝的闲话,又发动几个姑姑劝过多次都无济于事,只好作罢。我明白爷爷奶奶的心思,老屋陪伴他们从年青,到壮年,到老迈,承载着他们的幸福时光和锅碗瓢盆的回忆,爷爷奶奶坚守的是他们的心灵家园。爷爷,奶奶,老屋,已彼此不能分隔了。 年复一年,爷爷奶奶的日子在季节更迭中恬淡地流趟。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爷爷的习惯却一如从前。那年是爷爷最后一次拾掇老屋,不留神从梯子上滑下来,摔伤后再没能好起来。爷爷去世不长时间,奶奶也一病不起。弥留之际仍反复叮嘱孩子们要好好照管他们的老屋。 爷爷奶奶去世以后,因为无人居住,父亲一把锁关上老屋的门。老屋像是没有了灵魂,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生机,萧索了许多。一个秋日的雨后,老屋静静地倒了……(薛岩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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