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秋季，又到了萝卜、白菜成熟的季节。这几日和老公说“我想去大集买点萝卜，腌一坛，切成丝，放上醋和香油拌一拌，晚上喝粥的时候吃，没有咸菜的粥总是寡淡”。

我小时候，家在农村，一年中除了夏秋季可以吃些自家菜园里的新鲜蔬菜，其余时间大部分都是吃咸菜下饭，咸菜于我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秋天，父亲从菜园里挖出萝卜，母亲将新鲜的萝卜去头去尾，洗净后用菜刀劈成两半，干净利落。劈开的萝卜放阴凉处沥干，在风力和阳光的作用下，一天后的萝卜已半干。刷净凉干的大缸已静候待命，将半干的萝卜整齐地码放在里面。码一层萝卜撒一层盐，码到中间的时候，将盛有花椒、八角、姜片等大料的稀布料袋横放里面，借此增加咸菜的香气，同时冲淡萝卜本身的辛辣味。腌好后的萝卜切成细丝，温开水淘一遍，拌上辣椒丝、香菜、葱丝，调上点香油，香气四溢。

最好吃的咸菜是腌扁豆，母亲每年都在院墙边栽上几颗。它们缠缠绕绕地长，顺了院墙到处爬。爬到了院墙边的树上，又爬到了院门的房顶上。记忆中，紫色的小花瓣，像无数的蝶翅在深秋里开满整个院墙和大门，我家就像在油画里。 花落，结荚，扁豆成形，像是一弯一弯镶了紫色边的绿月亮。腌扁豆最是简单，往咸菜缸一放，交给时间。春节的时候，母亲把腌好的扁豆用水泡上1天，然后用面糊一裹，油炸后吃着有一股肉香。

最考验乡村媳妇的技艺是做酱，能做好酱的都是村里的巧媳妇，我家的酱都是奶奶做，奶奶从瓮里用舀面的瓢，一瓢瓢挖出备好的黄豆，然后端到院子里，用簸箕一点点把残留的豆荚、豆杆和土疙瘩簸干净。用细火把做饭的铁锅烧干，踮着脚把豆子倒进铁锅里，黄豆放进铁锅后，用炒菜的铁铲子不停地翻动，防止底下的黄豆炒糊了，上面的黄豆还是生的。黄豆炒好后，舀出来搁在簸箕上凉透，这个时候我就会悄悄抓一把炒熟的黄豆，装进口袋里，和妹妹一起吃。等到炒熟的黄豆落了凉，奶奶的就把豆子倒进瓷盆里，加入能够没过豆子的花椒水，盖上高粱杆串的盖垫，压上几块半头砖，白天放在屋檐下曝晒，晚上端回屋里。半月二十天，等到瓷盆里的黄豆发酵的用筷子搅拌，有了丝丝缕缕的丝线，开始往里面大把大把地加盐腌制。奶奶总会把发酵好的黄豆舀出一些来，煮一些切成块的水萝卜加进去，就做成了豆豉。

最好吃的酱是白酱。母亲临推酱当天，用花椒、姜、盐与黄豆掺在一起，煮成白酱料。和三五个要好的婶婶们相约，去石磨上推酱了。三五个女人带着各自的孩子们，你端着瓷盆，我搬着瓷罐，她挑着清水，浩浩荡荡往磨坊而去。

女人们七手八脚，用清水和刷子把石磨里里外外清洗干净，一般先推白酱，两个女人一人一根磨辊用力推，一个女人拿着铁勺一勺一勺往磨眼里里舀酱料，不一会白色或者褐色的酱便流满了磨台，盛满了瓷罐、瓷盆。

回到家后，把小葱、香菜洗净切好，一起盛在瓷盆里，就等着娘把新酱推好，好大快朵颐了。当娘的回到家后，先拿出几个大白碗来，舀上半碗酱，招呼孩子给婶子大娘们送去尝尝。这家去送酱的孩子还没出大门，那家端着碗来送酱的孩子已经进门了。

在院子里采几把曲曲菜或小葱，蘸一下，酱香浓郁，从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升腾而起，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散漫开来，整个村庄就被酱香浸淫起来。

上高中时候，食堂只提供馒头和粥，宿舍里10个女孩子每到饭点都拿出自家的咸菜罐子，十个大小不一，味道不同的罐子放在宿舍的中间，10个女孩子蹲着，这个咸菜罐子里吃一口，那个吃一口，互相评论着谁家的咸菜好吃，3年的时光伴着每天的咸菜，10个女孩一路走进了理想的大学。

现在，我经常腌些小咸菜丰富餐桌。一半是喜欢，一半是回忆。（尹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