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蟹事

我与新中国同龄，1949年10月出生在黄河入海口附近北岸，1979年10月由部队转到了治黄战线，至2009年10月退休，在滨州黄河河务局工作整整30年。这是我今生最大的欣慰和荣幸。

祖国和黄河紧密相连，两者都在我的脑海和心目中。得知习近平总书记在郑州主持召开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之后，激动振奋，感怀非常。不知怎的，思绪中不是回到部队就是身在黄河，童年那摸鱼捉蟹的情景也时常浮现在眼前。

我老家距海岸40多千米，离黄河滩区不到两千米。在我年幼的记忆中，身临海边只有两次，而去黄河滩内不计其数。那时，黄河入海流路不太顺畅，黄河大水漫滩和倒灌时常发生，造就了我村以东坝内广袤肥沃的土地。滩内芦苇、蒲草茂密旺盛，长年积水，鱼蟹多得很。从我记事起，总隔三差五地跟随父亲或哥哥摸鱼捉蟹。上学期间也没耽搁，放学后和小伙伴摸鱼捉蟹成了首要之事。

黄河口毛蟹是黄河尾闾盛名特产。形状与阳澄湖大闸蟹相似，唯一区别是夹钳和蟹爪长有深褐色的毛，故称“毛蟹”。毛蟹喜欢光亮，白天捉，它见人会跑入水中，费力收获少，我们只好晚上提着马蹄灯前去捉捕。捉毛蟹很有情趣，点燃马蹄灯放在水边比较宽敞处，不一会儿，毛蟹会“嚓嚓嚓”地迎着灯光爬来趴下不动，它们连续的来，我们不停地捉。一个晚上，每人最少能捉数十只，多时捉到弄不了为止。

捉毛蟹有一定技巧，先用一只脚踩住毛蟹的双夹钳，再用母指和食指捏住蟹盖后部，拿起后放进袋子或容器中。否则会被毛蟹夹住手指，一旦被夹，它死活不撒，只好将其夹钳弄下掰开。若夹破手指，疼痛难忍。

毛蟹离不开水，生命力较强，却喜欢泥泞。河沟和凹地水边有很多不大的椭圆洞穴，里面住有毛蟹。如果用手扣会被夹住，只能用草棒或树枝条捣戳，毛蟹夹钳夹住后，轻轻拖拽将其拉出。回家清洗毛蟹时，常常会跑掉几只。收拾屋內东西总会发现跑掉的毛蟹，长时间也不会死掉。

毛蟹杂食较广，抵抗力也强，小鱼虾、死鱼和动物肉脏、鲜嫩植物等都能吃食。它能过冬也不休眠，但基本不食，所以春季的毛蟹籽少肉瘦。经春夏两季天天饱食的毛蟹尤其肥硕。秋季的公蟹，肉满细嫩；母蟹籽满肉肥，拿起来沉甸甸的。这是秋季捉毛蟹的明显增多的缘故。

某年秋季，我哥去河滩叉河网鱼，蹚水下河后感觉到硌脚，弯腰一摸，竟是毛蟹。他脱下衣裤，仅穿短裤，扣好衣扣，用绵草扎紧领袖口和裤腿口，装满毛蟹，用抄网杆挑着，晃晃悠悠、气喘吁吁到了家。我们赶紧蒸了两大锅，我和妹妹抬着几十斤熟毛蟹，到附近邻村腼腆叫卖，五分钱一斤，结果一只也没卖掉。因为几乎家家都有，没谁稀罕，只好多数送给了邻居。

那时吃毛蟹主要有三种吃法：一是清蒸。清蒸毛蟹原滋原味，放上葱姜和少许食盐，味道更佳。白嫩的蟹肉和黄硬的蟹籽香气扑鼻，常人吃上二、三只就能解馋。“清蒸毛蟹味鲜美，馋得神仙流口水”。我故乡这句俗语至今流传。二是制成蟹酱。毛蟹去盖、爪和夹钳，蟹身用锤和臼器捣烂，拌入适量食盐，放进坛内密封发酵，数日即可食用。三是腌成咸蟹（俗名“呛螃蟹”）。将毛蟹洗净控干摆放坛内，水中加入足量食盐和少许花椒、八椒，煮开晾凉后倒入坛中。密封好放在阴凉处，几日就能食用。蟹酱和咸蟹只要食盐足量，存放数月不会变质，就饭吃非常可口，食欲大增。烤食毛蟹味道特美，由于费力耗时，这种吃法很少，偶尔烤食只是幼稚顽童所为。吃螃蟹比较费事，须有耐心，所以人们普遍认为不顶饿、不充饥。

我故乡既靠海又傍河。由于当年吃螃蟹较多，因此关于螃蟹的俗语和歇后语不少，有些难以忘怀。如：“螃蟹不值钱，吃了能解馋；三天见不到，馋得‘嗷嗷’叫”“蟹吃骨头鱼吃刺，长吃无够不能离”“春食刀鱼秋吃蟹，馋得神仙闻味来”“这人数螃蟹的——横行霸道”。“天黑照螃蟹——有意思”“壮汉吃螃蟹——白搭”“顾不得吃螃蟹——费事”“不会抓螃蟹——夹着了”“螃蟹夹着——不撒”等等。

前些年，由于人们疯狂掠夺有用的自然资源，对自然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野生毛蟹急剧减少。当今的黄河口毛蟹虽仍盛名，但基本都是人工养殖的。由于圈护不严容易跑掉，我家乡一带的河沟和凹地水域也有发现，见者必捉，很少放过。加之水环境严重污染，野生毛蟹到了艰难生存地步。我回老家也吃到几次，感觉味道一般，根本不能与当年的毛蟹媲美。

我是沿黄人，又是治黄人。每当身临黄河和想到黄河，怎不感慨万千，联想翩翩？旧时的黄河被称为“中国之忧患”，洪水泛滥，灾害频频，給历代沿黄广大民众造成了深重灾难。

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治理黄河，始于1946年5月，就是在老渤海解放区。70多年来，人民治黄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黄河由桀骜不驯的害河，转变为岁岁安澜、惠泽沿黄各族人民及相关地区的福利河。历史事实雄辩证明：“黄河宁，天下平”。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群众才能实现。

我坚信，随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日趋临近，通过共同抓好黄河流域大保护、协同推进大治理，童年那味道极其鲜美的黄河口毛蟹定会重现平民餐桌。古老的黄河必将换发出波滔浪滚、水质甘甜洁净、鱼虾丰富、毛蟹繁多的本来面貌。（牛新元）